©喝水robot | Powered by LOFTER

一次谋杀

   在我还小时,我亲眼目睹了一场谋杀。那是一次声势浩大而又残酷的谋杀,可同时无人会谴责杀手。我的父亲就是犯人之一,十年前的证件上的他,脸上还没有那么多皱纹、头发像野草一样疯狂地往上生长。头像旁边,白底黑字、清清楚楚地写着爆破许可。

    他们谋杀了一座山。

    炸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安置好的,倒不如说我连父亲何时取得这样的资格证都不曾清楚。我只记得,在那个午后又或者是早晨,我从一片寂静中醒来。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望向那座山。要说那座山与其他一样围住这个村寨的矮山有什么区别的话,那只有它的存在侵占了教育的空间。或许,实际上是学校侵扰了它多年的梦。

    我到达现场时山体只剩下了一半,露出了它惨白的身躯。爆破产生的尘土——山的遗骸,在空中飘散,最后拢住所有的人们。我的父亲站在人群前列中,头上戴着鲜黄的安全帽;对于我的到来,他只是沉默、然后继续着谋杀这座山的工作。在之前还要久远的时候,我读的幼儿园紧靠着这座山。勉强用水泥浇灌出来的房间上面,仍旧是木质的屋顶上整齐地列下来一排排石瓦。推开离地并没有多高的窗户,伸出手就能碰到山向我们递来的花叶,秋冬则是干瘪的枝干。偶尔,翻出位置低矮的窗户就会踩进顺着山坡流下来的、在地上积成的水滩里。

    在我的记忆里:房间总是阴暗的,没有谁能够清楚看到黑板上写了什么,又或者对于才读幼儿园的我们,这些并不重要。对于我而言,上课的时间总比玩耍的时间漫长,于是我只能在那些昏暗的日子里日复一日地仰望这座山。

    山余下的部分又经历了几次爆破,最后捅进它的心脏的那一次爆破,我没有离场。父亲大声地警告我堵上耳朵,而其他人们对于这最后致命的一次攻击无法再想其它,我们在安全的校园操场上分散开来,仰起头只看见向外飞散的石砾。看起来有些发白的黄土混着破碎的石块洒在坑坑洼洼的水泥地上。我在山体爆炸后的大片残渣边缘蹲下,翻找到一小把松柏的叶。

    面对这场谋杀我无法评判,我是旁观者也是罪人,更是受益者。但这之后,村寨里不再有这样的事,我父亲的资格证也彻底闲置了。那座山原来的位置上竖起了一排楼层,我小时候读的幼儿园后来也因为学校的扩张搬走了。


热度: 3
评论
热度(3)
  1.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平庸的人。微博同名,请来微博找我玩。